荆棘中的常春藤第200章 故障频道的晚安
林野站在“倾听者之家”的教室中央空调的冷风拂过她裸露的手臂却吹不散心口那道隐隐发烫的浅痕。
投影仪上还停留着一张老式收音机的照片——是她童年卧室里那台松下RF-88外壳泛黄旋钮松动可每当它沙沙作响地接收到某个清晰频道时就像黑暗中忽然亮起一盏灯。
“我父亲修过这台收音机三次。
”她的声音平稳带着讲述惯有的克制“最后一次他用透明胶带缠住内部线路说‘只要电通了声儿就能出来’。
” 台下有学员低头记笔记有人微微点头。
可就在这片刻安静里一个年轻女孩突然开口语气尖锐:“如果我爸也这么笨手笨脚我早崩溃了。
你们这是把苦难浪漫化。
不是所有沉默都值得歌颂有些人就是不会爱!” 空气骤然凝滞。
林野没立刻回应。
她只是感到胸口那一圈尚未完全愈合的荆棘纹身轻轻刺了一下像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动。
她想起那个夜晚——窗外雨急收音机断续跳针广播里的童谣卡在“月亮走我也走”那一句反反复复地重复半句旋律。
而父亲蹲在她床边一手握螺丝刀一手托着电路板眉头皱得像是在解一道永远算不清的方程。
那时她以为他是固执。
现在才明白他是怕黑。
怕她一个人在夜里醒来听不到一点声音。
“你说得对。
”林野终于开口目光扫过那位质疑的女孩“真正的共情从来不是赞美笨拙。
而是看见——那笨拙背后有多少次失败没人知道有多少次尝试被当作笑话又有多少话明明说了出口却从未被人好好听过。
” 她没有辩解也不再解释那份胶带与MP3之间的暗语。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讲述的从来不是一个“被父爱拯救”的故事而是一场漫长错位:她在等一句“我爱你”而他在拼命学会如何让电流通过一根生锈的焊点。
课程结束人群散去。
林野独自穿过社区小径梧桐叶落满肩头。
广播室的门虚掩着灯光从缝隙漏出像某种不合时宜的邀请。
她推门进去。
刹那间脚步顿住。
林国栋坐在调音台前背影佝偻手指僵硬地悬在老旧录音键上方。
桌上摊开的是她给他的那台MP3耳机线缠绕成结旁边堆着几页手写稿纸字迹歪斜、涂改密布像一场无声挣扎的遗迹。
最上面一页写着三个字:野野我录了。
他没察觉她进来。
正试图将麦克风靠近嘴边又缩回反复几次像怕惊扰什么。
最终只低低念出一句:“今……今天……换了……四……个……”然后按下停指长叹一口气双手捂脸。
林野的心猛地收紧。
她悄悄退出关门时连呼吸都放轻了。
仿佛多看一秒就会戳破这脆弱的努力。
当晚十点整社区广播准时响起。
可这一次不是天气预报或通知通告。
杂音如潮水涌来夹杂着断续人声:“……今天……换了……四……个……灯泡……你小时候……爱听的那个……台……我试了……十三次……” 话未说完信号中断只剩滋啦的空白。
楼下传来邻居打趣:“老林又试广播呢?天天卡跟念经似的。
” 没人笑太久。
因为谁都知道他已经坚持一个多月了。
林野躺在床上闭着眼心口那道浅痕持续发烫不再疼痛却像有了知觉感知着某种遥远而执拗的震动。
她忽然明白——他不是不想说清楚是他从未学过如何被听见。
就像她曾花了二十年才学会写下第一句“我很难过”。
第二天清晨江予安陪她来到广播站。
他以技术人员身份登记检修动作利落检查设备。
磁头磨损严重线路老化播放系统早已不堪使用。
“这机器撑不了多久了。
”江予安低声对林野说“重录的内容根本没法稳定输出。
” 林野望着角落里那台沉默的主机良久未语。
林国栋站在一旁搓着手指甲缝里还嵌着电线灰。
“我……就想让她听一句完整的。
”他说得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沉睡的东西。
林野忽然问:“爸你写的稿子呢?” 他一怔迟缓地从怀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展开时边缘几乎撕裂。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修改痕迹铅笔划掉又重写红笔标注停顿位置甚至画了呼吸符号。
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句话被反复描黑: “野爸爸……不是不想抱你。
” 空气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
林野鼻尖一酸眼底发热却没有哭。
她只是伸手接过那张纸指尖抚过那些颤抖的笔画仿佛触摸到一段从未被传递的体温。
那一刻她知道有些话不必修复机器才能送达。
有些爱原本就不该依赖完美的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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