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梦古斋第1章 断弦
苏晚把第三十七次弹错的泛音掐断时玳瑁指甲在紫檀木的琴身上划出细痕。
她猛地将琵琶推到案几中央琴身与红木碰撞的闷响里嵌在琴头的螺钿片折射出冷光像谁碎在时光里的眼泪。
案几上堆叠的乐谱被震得滑落最上面那页《十面埋伏》的谱子乌江自刎段落早已被铅笔涂得面目全非墨团晕染开来像滩干涸的血。
还是不行?老师陈曼青端着青瓷茶杯站在窗边白瓷杯沿凝着的水汽顺着杯壁蜿蜒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下个月的'非遗传承展'组委会已经把《十面埋伏》列为压轴了。
刚才他们又来电话问要不要换首稳妥的曲子。
苏晚没回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弦上的雪松松香。
那是她托人从维也纳带回来的上好马尾弦泛着琥珀色的光可指尖落下时总像隔着层冰。
三年前在金色大厅她就是凭着这一曲《十面埋伏》拿下国际民乐大赛金奖评委说她的轮指带着冷兵器的锐度。
可现在连最基础的扫拂技法都带着滞涩右手手腕悬在半空像被无形的线牵扯着。
我弹不出那种杀气了。
苏晚的声音发哑喉间像卡着去年演出时断裂的琴弦。
她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触到眼角的潮湿——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陈老师您说是不是......我根本就不适合弹琵琶?当年爷爷非要我学这东西说什么'弦音能通神'可我现在连弦都不敢绷紧。
陈曼青放下茶杯走到她身后。
案几上摊着的乐谱被铅笔划得密密麻麻《十面埋伏》的重围段落旁苏晚写满了太慢太柔无力量的批注。
老师的手指轻轻点在她右手虎口处那里有块浅褐色的茧是常年练琴磨出的边缘却泛着新的红肿。
你不是弹不出杀气是不敢再用力了。
陈曼青的声音很轻像落在琴弦上的羽毛去年在国家大剧院琴弦突然崩断划伤了你的手——你怕了。
苏晚的指尖猛地一颤仿佛又被那道锐痛击中。
去年那场赈灾义演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她正弹到呐喊段落的高潮第三根弦毫无征兆地崩断银亮的弦线像条受惊的蛇在她手背上划出鲜红的血痕。
台下的哗然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看见前排观众惊恐的脸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混在混乱的掌声里。
从那以后每次弹奏到激烈处指尖就会不受控制地发软仿佛那道伤口还在渗血。
可《十面埋伏》就得有股狠劲。
苏晚看着自己的手虎口处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淡粉色像条蜷缩的虫子。
我现在连'轮指'都不敢加速怎么演?组委会要是知道他们的金奖得主变成了胆小鬼...... 陈曼青叹了口气从琴盒里取出个锦袋。
那是个深蓝色的织锦袋边角已经磨损上面绣着的缠枝莲纹还是苏晚小时候跟着奶奶一针一线缝的。
这是你爷爷生前收藏的老物件他临终前嘱咐要是你遇到坎儿就把这个给你。
锦袋里滚出半块螺钿片青黑色的底漆上用贝壳镶嵌出半朵缠枝莲纹路与她琵琶琴头的图案如出一辙。
螺钿片边缘有些磨损却依然能看出南海夜光螺特有的虹彩在光线下流转着青、蓝、紫的光晕。
你爷爷说这是从一把唐代琵琶上拆下来的陈曼青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螺钿那把琴断了弦裂了身却比完整的琴更有故事。
他总说好琵琶能唱苦能诉怨能藏着千军万马也能装着一整个春天。
苏晚捏着那半块螺钿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爬上来。
爷爷是着名的民乐收藏家书房里摆着上百件乐器却唯独对这半块螺钿片视若珍宝用锦袋层层包裹着。
小时候她总偷着拿出来玩爷爷从不生气只是说:等你弹会了《广陵散》我就告诉你它的来历。
可没等她练会那首曲子爷爷就因突发心梗走了临终前手指还在虚弹着《春江花月夜》的旋律最后一个泛音未落就永远停住了。
我现在连《茉莉花》都弹得磕磕绊绊。
苏晚把螺钿片塞回锦袋声音里带着自嘲。
手机在桌角震动是组委会发来的消息:若无法保证演出效果将更换曲目为《飞花点翠》。
她烦躁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琵琶的琴音、爷爷的遗愿、组委会的催促像三根拧在一起的弦勒得她喘不过气。
深夜的胡同里苏晚背着琵琶漫无目的地走。
秋末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琴盒上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絮语。
她没戴围巾脖颈被风吹得发麻却不想回家——那个摆满奖杯的客厅如今像个华丽的牢笼。
路过护国寺街时一阵琵琶声从茶馆里飘出来是段生疏的《阳春白雪》弹得磕磕绊绊却有种不管不顾的劲头。
苏晚站在门口听了会儿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她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练琴指尖磨出的水泡破了又结血珠滴在琴弦上弹出的音反而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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