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脊梁第186章 南征
广南西路的溽热像一层粘稠滚烫的油膏沉沉裹挟着蜿蜒南下的征尘。
五万禁军这支武装了帝国最犀利火器、寄托了陈太初滔天恨意与朝廷孤注一掷期望的铁流踏过崇山峻岭的崎岖古道终于踏入了这片潮湿蒸腾、充满未知敌意的南方边陲。
山势渐缓平原展露然而军阵前列岳字帅旗下岳飞那双惯于洞察千里的锐目却蒙上了一层深深的忧虑。
粮道绵长宛若系在腰间的丝线纤细得令人心悸。
大军开拔快马加鞭主力前锋三日疾行二百七十里已然深入邕州地界。
可回头望去那支撑着庞大躯体的血脉——辎重粮队却仍在夔州路(重庆府一带)的崇山峻岭间艰难蠕动! 山路崎岖暴雨过后泥泞陷车更有被惊扰的溪峒蛮族小股骚扰不断。
荆湖北路筹集的粮草主力终于在主力抵达邕州时如同久旱后的零星细雨断断续续汇入大营。
“报太尉!荆湖运抵粮草计粟米一万三千石腌肉八百斤粗盐三百袋豆料五百石草料车三百……仅此! 后续粮队尚在思恩州(今环江)遇山洪断路!” 军需官的嘶声禀报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心头。
岳飞接过仓曹呈上的薄薄账簿指尖扫过那寥寥几项数字眉头拧成了一个深结。
五万人马!骡马近万!即便是紧衣缩食这等粮草也只够支撑……一月! 恰在此时亲兵呈上一份来自汴梁以枢密院火漆密缄的八百里军令。
岳飞屏退左右亲手拆开。
熟悉的陈氏行楷此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风霜: “…云翼(岳飞表字)亲启: 粮道艰难余心洞悉。
然社稷之重悬于南征!国内诸道旱蝗并发流民如蝗北地尤需喘息府库几近枯竭实难挤出颗粒! 邕州所集已倾枢密、户部之力! 今授汝机断之权:一月粮尽之前必破敌酋! 入交趾其境内仓廪所储米粟谷麦任尔取之! 不需请奏! 勿论士绅豪户抑或宫城府库! 以战养战古之良策! 另:水师提举张猛已率前卫舰队二十艘‘沧澜舸’会合流求陈安所领后续支援舰(二十艘)共计四十巨舰精锐六千沿钦州湾南下直逼白藤江口!不日可达! 彼时海陆并举前后夹击交趾首尾必乱!汝等当趁乱而进摧其肝胆碎其王庭! 此行非为惩戒实为犁庭扫穴永靖南疆! 勿问灭国与否但尽其功! 靖康四年十一月廿九太初手书。
” 信纸在温热粘稠的南风中竟透着丝丝冰冷。
岳飞捏着薄纸铁铸般的面庞上露出了一抹难以言喻的苦笑。
一月! 又是这精准得如同催命般的一月之限!粮草一月破敌之限亦为一月! 这位枢相大人当真是将自己视作铁铸的军神能将这支庞大军队的精气神都拧干了用不成? 他岳飞是人非不知疲倦的木偶! 深入敌国千里攻城拔寨一月破其国……纵使新锐火器摧枯拉朽亦非易事! 至于“犁庭扫穴”、“永靖南疆”……枢相到底想要做到何种程度?是迫其割地称臣?是扶植傀儡?亦或是……直捣升龙城(今河内)将那李朝国主缚回汴梁献俘?! “一个月……枢相您这何止是相信末将简直是将岳某架在火上炙烤啊……” 岳飞低声自语手掌轻轻抚过腰间的佩剑剑柄目光却投向远处隐在雾霭瘴气中的南陲群山。
那看似平静的山野之后便是安南李氏经营数百年的老巢沟壑纵横营垒林立绝非软弱可欺之辈! 中军大帐角落一位绯袍文官悄然静立正是随军监军、官家赵桓的心腹太监——李延年。
此人脸色微白嘴唇紧抿眼神在岳飞深锁的眉头与那份枢密密令之间来回游移。
他当然知道粮草窘迫!他甚至看到仓曹拿着“折支钱”(将运费折算后减少实际发粮数量)的票据在与地方官吏争执。
更看到了岳帅接到密令后那抹无奈苦笑。
但他一个字也不问一句话也不说。
只将那厚重的青皮监军文册摊开以纤细却工整的蝇头小楷记录着: “靖康四年十一月三十晴。
大军抵邕州大营。
荆湖粮秣至计粟一万三千石…仅敷大军一月之用。
岳帅闻报神色微凝巡视仓廪良久…午后得枢密院陈太初密令一封(缄存勿视)岳帅观后…抚剑长叹。
” 落笔严谨毫无个人评述只是忠实地记录着时间、地点、事件。
这是陈太初在岳飞出京前当着官家赵桓的面给他李延年立的铁律:“军中一切唯以耳目录记实情以文册传递圣听!敢有一言干预军机、动摇军心者纵乃天子钦差立斩辕门之外!” 那份平静语气下的森然杀气让李延年至今想起都脊背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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